詞在發展成為大眾藝術之前,和音樂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如果說唐詩中更多的是詩酒流連,那麼宋詞中更多的是花月縱橫。
印象中,特別是宋室南渡之前的宋詞,總是感覺離不開風花雪月,才子佳人。
在宋朝,你想找一個既有風花雪月、又有才子佳人的地方,那去各個城市的秦樓楚館絕對沒錯了。
你要問秦樓楚館是哪?
通俗點講就是青樓、妓院。
宋朝社會經濟繁榮,加上文人士大夫口袋寬裕,福利很好,一有時間他們就會去這種地方團建或者消遣,酒足飯飽,興致酣處,免不了留下一些筆墨文章。
很多好詞,就是在這種地方的歌舞宴會上最先開始發酵,然后迅速成為「流行歌曲」走向了大眾,也讓很多青樓女子一曲成名,成為炙手可熱受人追捧的名妓。
例如北宋末期的李師師,就是當時非常有名的青樓女子,她的故事,在各種野史筆記之中屢見不鮮,是當時文人雅士、公子王孫競相爭奪的對象。
李師師和宋徽宗、《水滸傳》中的燕青、大詞人周邦彥等一幫男人的故事那是有鼻子有眼,流傳甚廣呀。
根據南宋張端義的《貴耳集》記載,有一天,周邦彥和李師師正在私會談人生談理想,突然宋徽宗趙佶帶著從云南進貢來的新鮮橙子來找李師師。
面對一國之君,周邦彥這個時候可管不了先來后到,沒法脫身的他只能先躲到了床底下。
徽宗進門后,盡情的與李師師調情嬉戲打鬧,兩人又是破新橙,又是焚獸香,還坐吹笙簫,好不快活。
快樂是屬于他們的,床底下的周邦彥非常痛苦,宋徽宗在和李師師玩耍了一夜,周邦彥這個倒霉孩子也就在床底下憋了一夜,直到宋徽宗離去后,周邦彥才從床下爬出來,立即寫下了一首艷詞來表達內心的酸楚滋味。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後來李師師在宋徽宗面前唱起了《少年游》這首詞,宋徽宗一聽就知道這詞講的是那一晚的風月,便問何人所作,李師師不敢隱瞞,便如實告知。
當得知是周邦彥所作,皇帝老兒的隱私被這首詞傳播的盡人皆知,那還得了,很快就尋了個由頭把周邦彥貶出了京城。
這個出自野史筆記繪聲繪色的故事後來傳播的很廣,連帶著周邦彥這首艷詞也在幾百年來深入人心。
我們拋棄野史故事真假不談,就直接來欣賞這首周邦彥的這首詞。
這首詞以描寫為主,很簡短,也很直白。
上片以男方的視角寫美人的熱情待客,抒發對女子情投意合的情感。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
開篇三句直入情境,寫得極為細節。
女主人公纖細的手指,拿著如水并刀,劃破新鮮的橙子,點上如雪的吳鹽,遞給情郎。
并刀:古代并州(今山西太原)以產刀著稱。杜甫《戲題王宰畫山水歌》:「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吳松半江水。」
吳鹽:吳地(今江漸)臨海,盛產鹽。李白有詩云:「吳鹽如花皎白雪。」因為新橙含酸,所以點鹽而吃。
你看,又是并刀,又是吳鹽,還有纖手、新橙,就是男女在一起吃個水果,都是極為精致考究之物,呈現出雅致華美的物態,讓精美細致的生活場景如在眼前了。
這里一個「破」字,用得極好,引得我們去想象橙子被破開那一霎的樣子,配合女子的纖纖玉手,那畫面想想都使人神醉。
「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錦幄[wò]:錦制的帷幄。亦泛指華美的賬幕。
獸香:獸形香爐中冒出的香煙。
這三句是寫室內情景,室內是暖烘烘的幃幕,刻著獸頭的香爐輕輕升起香煙,兩個濃情蜜意的情人,相對而坐,調弄笙篁。
笙這種樂器里面有簧,一旦溫度太冷了就會凝結不動,是故吹笙必然要在溫暖之中,所以漸漸上升的室溫,才是「相對坐調笙」的前提。
那縹緲朦朧的香煙下,漸漸升溫的房間里,郎有情妾有意的二人在調弄笙篁,這短短三句是不是很有鏡頭感。
下片以敘事的方式來抒情,改用女方的口吻來詢問男子是否留宿,以及為男子尋找留宿的理由,將女子渴望男子留下過夜的心意刻畫得十分鮮明。
「低聲問:向誰行宿?」
美好的時光就是流逝太快,轉眼間就到了三更時分,離別的時刻到了。
作者從「錦幄初溫」到準備離去這一大段的時間發生的事一概忽略不寫,直接到了女子見男人要走的時候,女子不好意思直接挽留,只能低聲問:「今夜你要到哪里去住宿?」「低聲」二字,便道出女子委婉的試探心理
但是心里實在想要他留下,故而要先找借口:「城上已三更,城上已三更, 馬滑霜濃,不如休去 ,直是少人行」。
你看都三更天這麼晚了,路上寒霜濃重馬易打滑,街上這會都沒什麼人了,不如不要走了。
她為了留住情人,找了種種客觀條件,一是時己三更不宜夜行,二是馬滑霜濃不便夜行,鋪墊了那麼多,最后總算說出了「不如休去」的心里話。
這一段對話,一個女子對情郎的深情不舍,心里婉轉而不可描繪的柔情,就這樣展現在我們面前。
最后究竟男人走了沒走,詞人沒有說明,也許只有男女主人公和詞人自己才知道吧。
全詞表情措語,分寸掌握極好,曲折細致又恰到好處的地刻畫男女人物的心理狀態、纏綿意態,表達了男女彼此相愛的心情,如此艷而不俗的好詞,為后世歷代詞家所稱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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