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中,宋之問的名聲是最不好的。
為了求上位,他諂媚武則天的男寵張易之、張昌宗兄弟。
據說,他曾給武則天寫情詩、為二張兄弟端尿盆,文人風骨盡喪,為人所不齒。
唐中宗繼位后,宋之問被貶到嶺南。
遠在異鄉,歸家心切,他逃了出來,走到漢江時,心情復雜,寫下一首詩:
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
近鄉情更切,不敢問來人。
此詩一出,無人不贊,「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更是感動了無數人。
品德不佳,才華是真高,這樣的人歷史上真不少。
在宋代,一位詩人陷害過蘇軾,制造了「烏台詩案」,妥妥是個壞人。后來,他有一首雪詞,太美了,中間兩句成冬日朋友圈神句。
詞名《虞美人·寄公度》。
虞美人·寄公度
芙蓉落盡天涵水,日暮滄波起。
背飛雙燕貼云寒,獨向小樓東畔、倚闌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
故人早晚上高台,贈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是傳唱的名句,時值冬日,在朋友圈,小編還經常看到有人在朋友圈分享這句詞。
這真是一首絕美的詞,是一首寄給友人的佳作。
夏末秋初,荷花落盡。日暮時分,遠遠望去,江上水天相接,煙波無際。
小樓上東邊,有一個人倚闌干,靜靜地看著江上的一切。
與友人分離,如雙燕背飛,孤獨、寂寞充斥著他的內心。
時光如梭,轉眼又到了歲暮,京城飄滿了大雪。寂寞寡歡,只有每日與酒作伴。
遠方的老朋友呀,隨時會登上高台,思念著我。
即使路太遠,雪太大,他一定會給我寄一枝江南的梅花,送我江南的春日。
「一枝梅」不僅象征著江南的美景,也象征著友人的牽掛。
真是一首意境絕美的宋詞。
令人想不到的是,寫下這絕美宋詞的人,卻親手構陷蘇軾,制造了震驚北宋文壇的「烏台詩案」。
詞的作者,叫舒亶【dǎn】。
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三月,蘇軾調任湖州太守。
按照慣例,他要給皇帝上一封謝恩奏章。
蘇軾揮手而就寫下《湖州謝上表》。
以往,這種文章只要夸夸皇帝,說皇恩浩蕩,謙虛下自己,說當個臣子,沒做出啥貢獻,就可以了。
可蘇軾是個性情中人,在奏章中,說了一些場面話之后,又寫道:
此蓋伏遇皇帝陛下,天覆群生,海涵萬族。用人不求其備,嘉善而矜不能。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
彼時,王安石變法正在進行中,宋神宗躊躇滿志。
六月,台諫官何正權將蘇東坡表文中的「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四句摘出來。
上書皇帝,彈劾蘇軾「愚弄朝廷,妄自尊大」。
何正權指控蘇軾,攻擊新政,將譏諷、抨擊寫成詩,公開出版,到處傳播。
皇帝支持啥,他就反對啥。
另一邊,在御史台任職的舒亶,盯上了蘇軾的詩集。
在詩集中,他翻來覆去,尋找著彈劾蘇軾的「線索」。
終于,他讀到了一組詩《山村五絕》,其中第四首寫道:
杖藜裹飯去匆匆,過眼青錢轉手空。
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
農民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向政府貸款兩次,等到收獲后,再以二分利還給朝廷。
可是,因為要貸款,大半時間都往城里跑,結果,錢一下就被花完了。
舒亶大喜過望,這不是抨擊青苗法嗎?
不僅如此,蘇軾還抨擊了朝廷的鹽法。
蘇軾曾寫詩給朋友說:「在此……雖有江山風物之美,而新法嚴密,風波險惡,況味頗不佳。」
舒亶上書朝廷,呈上蘇軾的詩集,說蘇軾抨擊新法,還廣為傳播,是對皇帝的大不敬。
舒亶說:臣伏見知湖州蘇軾進謝上表,有譏切時事之言。流俗翕然,爭相傳送,忠義之士,無不憤惋。
御史中丞李定也跟著上了一表,列出了蘇軾的四宗罪,全部圍繞蘇軾毀謗宋神宗而展開。
宋神宗對蘇軾本來還挺有好感,喜歡他的詩和文章。
可是,四個大臣一起上書彈劾,罪名嚴重,宋神宗于是下令,讓御史台去湖州押蘇軾回京。
蘇軾被押到京城,關在了御史台。
御史台中有柏樹,野烏鴉數千棲居其上,故稱御史台為「烏台」。「烏台詩案」由此得名。
蘇軾抓回來了,接著就是審訊。
御史台的人一心想治蘇軾的死罪。
還好大理寺的人,稟公執法,判蘇軾二年的徒刑,此時,正逢天下大赦,蘇軾免于刑罰,也不用坐牢。
最后,宋神宗一錘定音,將蘇軾貶為黃州團練副使。
「烏台詩案」終于結束了。
蘇軾來到黃州,成為了蘇東坡。
而羅織罪名,誣陷蘇軾的人,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才德不符,歷史上并不是孤例。
宋代大奸臣蔡京,諂媚皇帝,魚肉百姓,可是,他的書法卻寫得很好。
北宋書法家米芾也自愧不如。
蔡京問米芾:「當今書法什麼人最好?」
米芾回答說:「從唐朝晚期的柳公權之后,就得算你和你的弟弟蔡卞了。」
蔡京問:「其次呢?」
米芾說:「當然是我。」
蔡京書法固然好,卻因為品德敗壞,而為世人所唾棄。
北宋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說:「才德全盡謂之圣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
無論什麼時候,人品都高于才華。會作詩,不重要;會做人,才是根本。
每每讀到「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時,還是覺得很美。
有人說:哲學中說,要一分為二的看問題。
人品不行,我們批評人品,作品好,我們同樣可以喜歡他的作品。
但是,人品不好的人,是絕對不能作為表率的,詩友們,你們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