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是北宋首屈一指的詞令大家,在詞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作為一個寫離愁的高手,晏殊給后世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名篇,其中,最負盛名、意境最為高遠的,莫過于那首《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現代人引用宋詞,大多用于學習,或者抒發某種情感,這首《蝶戀花》帶給讀者的影響力,可以體現在很多方面。
比如說,有的讀者認為「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可以講述學習的道理,鼓勵人們要堅定執著地求學;
也有讀者認為,這句可以講述獨處的道理,強調做人要耐得住寂寞。
還有讀者說,這句詞非常豪邁,激勵人們要勇于面對生活中的種種挫折……
一首《蝶戀花》,一句詞,有如此多的解讀角度,足以體現晏殊《蝶戀花》的深刻,也足以彰顯宋詞的美好。
如上所說,晏殊的這首詞寫的是離愁和相思,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閨怨。
閨中女子思念著遠在天一方的戀人,離愁別恨生,深閨寂寞苦。
春日里,桃紅柳綠,可一轉眼便紅消香斷,暗香漸逝,傷春時又傷己,花凋零,歲月去,紅顏老,年年歲歲歲歲年年,等到戀人回來之日,昔日花容月貌恐怕早已不存在。
秋日蕭瑟凄清,殘紅落盡,綠葉染黃,碎花殘葉在清冷的風中悄然離去,再不復舊時顏色,那凄涼的光景就像離了戀人的自己,在思念中漸漸老去,形容憔悴,顏色枯槁。
傷春時,悲秋日,剎那芳華,紅顏彈指老,青春歲月好似殘紅落木,總擔心很快就走到盡頭,閨中的愁思大抵如此。
《蝶戀花》的上闋主要寫景。
欄桿之外,菊花被輕煙所籠罩,看上去就像心懷憂愁;蘭花葉子滴著露珠,給人的感覺就像在哭泣。
其實在他人眼中,花葉之上掛著露水晶瑩可愛,可在憂愁之人的眼中,露水就好似淚水。
院中的花兒即將凋謝,就連在颯颯西風之中依然可以盛放的菊花都失去了朝氣,秋天怕是要離去了。
閨房之中簾幕輕垂,散發著凄寒,隔著它,依稀看到外面的燕子漸飛漸遠,將去遙遠的地方過冬。
下闋寫相思之情。
秋天慢慢接近尾聲,女子想起了昨天晚上,西風將院子里的綠葉全都吹落了,她不想再繼續對著月光垂淚,于是起身披上衣服,登上了院中的高樓。
她在高處能看清楚院中的一草一木,也能看清周遭的一切,可唯獨看不見遠在天一涯的戀人。
也是,樓就這麼高,看得遠又如何,他和她之間畢竟隔著千山萬水,若非神仙有千里之眼,誰能透過白山黑水看到自己想看的呢。
結尾兩句最為哀婉凄涼:既然望不到人,那就只有寫信來表達自己的說不盡的思念之情了。
然而:「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信又該寄往何方呢?于是,作者一腔無處訴說的傷感便不言而喻了。
這首《蝶戀花》之所以眾所周知,除了詞本身寫得絕妙之外,王國維也功不可沒。
王國維是一個善于讀詞的人,從里面讀出了不一樣的境界。是什麼境界呢?
我們每天目之所見,耳之所聞,五光十色,光怪陸離,我們的耳目都被這些繁雜的、奢華的聲光色彩所引誘了,所以你追求世俗推崇的東西,就與世俗同流合污了。
而真正有智慧的人,要「昨夜西風凋碧樹」,你要把遮蔽在你眼前的一切誘惑都超越過去,擁有這種超越的精神,才能看到高遠的理想,你才不是為了世俗而生活。
所以,王國維說「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是成大事業、大學問的第一個境界。
這兩句也因此成為永恒的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