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們常常談及網紅,實際上宋朝時期的歌妓算是一種較為特殊的網紅,因為她們對當時社會的宴樂風俗、市井百姓的娛樂導向,以及文人雅士的文學創作,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有不少詞人的作品都是經由歌妓唱紅的,比如有「凡井水處,皆能歌柳詞」之稱的柳永,倘若沒有如花美眷歌妓的動情演繹,或許柳詞不會如此火爆。
宋代歌妓有著嚴格的妓籍制度,不同妓籍的女子所服務的對象不同,共有:官妓、家妓和市井妓三大類,其中最為光鮮亮麗的是官妓,最為孤單痛苦的亦是官妓。別看她們與高官貴族、名人雅士之間互有唱和,但其實她們的地位還是低下,所以有不少歌妓都試圖脫離妓籍,宋代兩位著名官妓鄭容、高瑩就是如此。
鄭容、高瑩生活在潤州,即今天的江蘇鎮江,她們過慣了與人賠笑的生涯,因此相約脫籍,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粗茶淡飯、相夫教子,總比沒有著落的生活要好。但是脫籍并非易事,尤其是妓籍,一來擁有者不想失去兩位美人,二來妓籍的管理相對嚴格。但是,終于讓她們等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元豐七年,蘇軾被貶黃州已有五年之久,皇帝的怒氣也差不多消了,便又重新委派他到汝州上任。從黃州到汝州,潤州是必經之地,潤州民眾聽聞這件事無不歡呼雀躍,翹首期盼著這位大文豪的到來,而鄭容、高瑩是其中熱情最為高漲的兩個。
蘇軾到達潤州之后,鄭容、高瑩便第一時間拜見了蘇軾,由于脫籍必須經由潤州太守許仲途同意,所以她們就請求蘇軾向太守說情,希望允許她二人從良。而后,許仲途為蘇軾接風洗塵。
鄭容、高瑩在一旁歌舞助興,可是直到蘇軾酩酊大醉也未曾幫她們說一句話,只在離席之時送予她們一首詞,稱將之呈送給太守看,即可達成心愿。
《減字木蘭花·鄭莊好客》
鄭莊好客。容我尊前先墮幘。
落筆生風。籍籍聲名不負公。
高山白早。瑩骨冰膚那解老。
從此南徐。良夜清風月滿湖。
首先,這是一首水平極為高超的藏頭詞,全詞共八句,每句第一字連起來就是:「鄭容落籍,高瑩從良。」蘇軾完美表達出了兩位歌妓的意愿,而且是隱于無聲無息,毫無違和感,亦沒有一點故意為之的感覺,一蹴而就,渾然天成。其次,作為一首詞作而言,這首詞的水準亦甚高。
蘇軾在上片以漢代以好客聞名的「鄭當時」比喻太守許仲途,感謝他為自己設宴,并表示以自己落筆生花之能不會「負公」;下片里,蘇軾感嘆時光易老、青春易逝,縱然「瑩骨冰膚」也會凋零,倒不如把握大好年華,從此清風明月,縱享美麗世界。
蘇軾對時光與青春的感嘆有兩層含義,其一是在感嘆自身的仕途遭遇,與其深陷名利,不如及時行樂;其二,蘇軾這是在向太守暗示,女人的年華就那麼幾年,就讓她們歸去吧,過自己想要的人生。太守許仲途拿到這首詞后,就明白了蘇軾的用意,因此便讓鄭容、高瑩二人順利脫了妓籍。
其實蘇軾和許仲途還挺熟的,他曾寫過一首《次韻滕元發許仲途秦少游》的詩,有「二公詩格老彌新,醉后狂吟許野人」之句,可見二人關系比較通達。正因為如此,許仲途看到《減字木蘭花》后,才能快速了然蘇兄的用意,或許這就是友情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