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在明朝末年,由于上代皇帝朱由校(就是那著名的木匠皇帝)的瞎折騰,待皇位傳到弟弟朱由檢(最后吊死在煤山的崇禎皇帝)手中后,大明皇朝外有強敵后金(清朝的前身)的步步緊逼,內有張獻忠李自成的揭竿而起,可謂內憂外患,處在了風云飄搖中。
既然是內憂外患,戰火自然是不可避免,而發生戰爭,最倒霉自然是老百姓,本來日子已經很難過了,現如今還要臨時加上要人老命的繁重兵役,可想而知老百姓的日子得有多苦。
與許多成年男子的命運一樣,被強逼服兵役的劉大壯,很快就在北部戰場丟掉了性命,而他的妻子,素有「小才女」之稱的陳子露也在剛結婚后的第三天,便成為了皮諾縣最年輕,也是做有學問的寡婦。
得到噩耗后的陳子露整整流了一天的眼淚,最后暈倒了在了還沒褪去紅妝的婚床上。
第二天醒來后,映入眼簾的依舊是婆婆那張萬年不變的慈愛面龐:「孩子,日子還是要過,別哭壞了身子!」
言罷,便將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遞到了她的跟前。
陳子露掙扎著坐起身來,默不作聲的接過刻著好看花紋的粥碗,而后輕輕吹了吹,便開始機械的用湯勺一口一口的慢慢往嘴里送。
是啊,縱使生活如這碗小米粥一樣索然無味,但日子卻還是要過:這世道對于女人,尤其是掙扎在最底層的女孩子來說,哪有半點抗爭的權利,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像她的這樣的女人,不要說結婚三天后沒了丈夫,即使在婚后當天守寡,那也只能認命.
.....
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她才17歲,還沒有體味過做女人的真正快樂,便立刻要束縛上道德的枷鎖。
為什麼男人死了老婆,可以添妻納妾,而女人死了丈夫,便只能固守如一,守著骨灰盒過一輩子?
然而,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麼?
生她養養她的爹娘在她出嫁那天,只千叮嚀萬囑咐過一句話: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以后你生是劉家的人,4是劉家的鬼!」
如今這公公婆婆雖然面上笑嘻嘻的,待她如親姑娘似的,可背地里指不定玩著什麼壞心思,說不定12個時辰不間斷的輪番盯梢著她,生怕一個閃失,便就是人財兩空。
不過這也不能怪老劉家,就算規矩不在那擺著,她陳家借老劉家的20兩銀子卻總是要還的,實際上,她陳子露嫁給劉大壯,有一半的原因應該算是「還債」。
那個年代,父債子還,再正常不過。
如此,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重復的過了下去。轉眼之間三年已逝,而陳子露也理所當然的由一個青春靚麗的小姑娘,熬成了皮糙肉厚,只知道干農活,伺候老人的土妹子。
三年了,若不是那個人的出現,陳子露或許真就這麼認命了......
那個人叫張若軒,是個木匠,一個年輕的,充滿陽剛之氣的小木匠。
老劉家雖然是個敗落的中產戶,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眼看著三年期限已至,按照當地規矩的「冥婚禮」,什麼木床,木桌,木椅.
.....等等,該燒到陰間的木冥器,可是一件都沒落下。
而張若軒以及其他兩個小年輕王誠與趙亮,正是老劉家請來打木冥器的木匠師傅。
實際上張若軒,王誠與趙亮皆是來自附近元氏木器行的小伙計,按說他們這樣技術還不太成熟的小木匠是不能單獨行藝的,得需要一個老木匠帶著,可這元氏木器行的生意實在是太好了,此時又正值旺季,有熟練技藝的老木匠們基本都已派出去了,便就只能讓小年輕們出來混個臉熟了,再說,老劉家打的又是木冥器,最終都是要付之一炬的,因此這質量方面就沒那麼多要求了。
自打嫁入劉家,已經三年沒出過家門的陳子露,可是頭一回看到如此年輕,又與自已年紀相仿的小伙子們,她的心中頓時騰起了一團無名的業火,直燒得她兩腮泛紅,燃得她那呆滯的雙眸又重新煥發出了迷人的光彩。
為了能夠多看小伙子們兩眼,陳子露總是很早便將招待飯菜送到他們工作的院中,而后磨磨嘰嘰的一直等他們吃完,方才緩慢收拾著離開。
小伙子們豈能看不出姑娘心思,每當這時候,三個年輕小木匠便總會主動拿話逗弄著陳子露,什麼:姐姐多大了?姐姐長得真好看。姐姐今天好香啊.....等等,反正什麼好聽說什麼,什麼中聽聊什麼。
只把個姑娘說的心曠神怡,撩撥得春心蕩漾....
..尤其是那個張若軒,不但風趣幽默,似乎還有些文化,出口成章的他一時之間竟成了陳子露的紅顏知音,夢中常客。
然而,這一切很快就被多疑的婆婆給發現了,為了替已故兒子把守住那最后一層可憐的家道,老太婆竟當著小伙子們的面狠狠給了陳子露一記響亮的耳光:
「不要忘了,你還是劉家的媳婦......」
婆婆的話就像皮諾縣貞操井中那最冰涼的井水,徹頭徹尾將陳子露澆了個遍......
然而,令老太婆沒有想到的是,陳子露并沒有像往常那樣膽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那樣低下頭去,而是一臉默然的仰面直視著她,眼神淡定的可怕。
「原來她是有夫之婦......」
直到這一刻起,小伙子們才終于知道了陳子露其實是劉家的兒媳婦。
于是,王誠與趙亮皆都在輕輕嘆息中褪去了所有不該有的念想,只有張若軒似乎還在堅持著什麼......因為,他自陳子露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後來的日子里,陳子露照樣很早便為小伙子們送來了便飯,然而小伙子們似乎卻并沒有之前那麼「熱情」了,他們的話少了,且沒有那麼「放肆」了。
「你們怎麼了,跟姐沒話說了嗎?」
終于在第三天,陳子露「忍無可忍」的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然而,小伙子們好像沒有聽見她的問話,而是自顧自的扒拉著碗中米飯。
「對,我是劉家的媳婦,可是我的丈夫已經死了三年......結婚后的第三天,我便守了寡!」
沉默了半晌,陳子露忽然冷不丁的說出了一直以來壓抑在心頭那句話......
說完,便如釋重負的快步離開了院子。
王誠與趙亮依舊無動于衷的扒拉著米飯,張若軒則明顯有了一些悸動,他默默地放下碗筷,目不轉睛的看著陳子露漠然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之后,陳子露便再也沒有與小木匠們說過一句話,便是連看也沒有再多看他們一眼......哀莫大于心死,或許她應該就這麼認命了。
「昨日今日明日,日復一日!」
這是陳子露「放棄」小木匠們后,每天說的最多的一句話,閨房中,院落前,亭橋旁......只要是能夠抒發情感的地方,她都會來上這麼一句或許根本就沒有人聽得懂的話。
婆婆還以為她鬼迷了心竅,為此還特意請來過神婆,而王誠與趙亮也一度認為她得了失心瘋,皆都離得她遠遠的,生怕給自己攤上禍事。
只有張若軒知道這句話的含義......
昨日今日明日,日復一日,看起來是一句神神叨叨,不知所以的囈語,但其實是一副大有深意的對聯:
昨日今日明日,表面上看是在記流水賬,實際上是寓意過往,現在與將來。
為什麼要說過往,講現在,談未來?
因為:日復一日
說白了即:每天都過著這種事與愿違日子,活在道德綁架中,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老天爺啊,我陳子露究竟做錯了什麼,竟要用一輩子的孑立,來換取所謂的「貞潔」......
這是一個女人的吶喊,一個生活在舊社會最底層民眾的哀訴,一個受壓迫階級對剝削階級被迫發出的怒吼......
「早餐午餐晚餐,餐外加餐!」
這是張若軒在最后快要離開劉家時塞給陳子露的一副下聯。
他的意思也很明了:
早餐午餐晚餐雖然與昨日今日明日一樣,日復一日,每天都會重復,都要進行,但我相信在我的努力下,定然會再餐外加餐,給你一個不一樣的生活。
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一副下聯,代表的卻是張若軒頂住一切壓力,接納陳子露的決心。
或許有人還是不太明白:陳子露的丈夫都已經死三年了,況且他們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將之娶過來,重新組成一個家庭不是很正常嗎?哪有那麼麻煩?
不錯,如果現在看來,這的確沒什麼,可是在舊社會這就是大逆不道,弄不好是要吃官司的。
想想看,張若軒最后能夠接受陳子露,給她一個幸福的婚姻,得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氣?
最終,張若軒替陳子露還完了20兩銀子,而兩人最終也走到了一起......
據說,為了阻止張若軒與陳子露在一起,劉家老兩口還特意花重金聘人寫狀子將兩人告到皮諾縣衙,不過,最后卻是功虧一簣,你猜怎麼著?
這縣衙大人只用了一句話,便駁回了劉家的訴訟:
所謂大孝三年,陳子露已經為劉大壯守孝了三年,可謂仁至義盡,如今孝日已滿,難不成還要一個活人為一個4人守一輩子的活寡嗎?
看來,這縣衙大人是個好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