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國風·召南·摽有梅》以來,歷代詩歌中詠梅之作就屢見不鮮,但有兩種不同的傾向:一種是精粹雅逸,托意高遠,如林逋的《梅花》詩,姜夔的詠梅詞《暗香》、《疏影》;一種是巧喻譎譬,思致刻露,如晁補之的《鹽角兒》。
鄭域,宋代詞人,史上記載甚少,甚至連生卒年月都沒有留下來,但是,他不俗的才華卻在時間的長河里綻放著耀眼的光芒。據宋史所載,鄭域是淳熙十一年進士,曾經做過池陽通判,慶元二年隨張貴謨出使過金國,且對金國事有詳細的記載。鄭域擅長填詞,花庵詞選中錄存五首。趙萬里《校輯宋金元人詞》輯有《松窗詞》一卷。
《昭君怨·梅花》
鄭域 〔宋代〕
道是花來春未。道是雪來香異。竹外一枝斜。野人家。
冷落竹籬茅舍。富貴玉堂瓊榭。兩地不同栽。一般開。
譯文:
說它是花。春天卻未到來。說它是雪,卻幽香無比。冒著嚴寒,傍著竹林,在鄉村的農舍綻放。無論是生長在荒野人家,還是在亭台水榭的富貴之鄉,栽種地不同,但一樣開出純正高潔的花朵。
這是一篇不同凡響的詠梅佳作,但從頭到尾卻無一字說破「梅」字,而是運用比喻,寫其形質,從而婉轉含蓄地把梅花呈現在讀者面前。
「道是花來春未。道是雪來香異」。這兩句從開花的時間和花的色與香隱喻梅花。詞人以「花」和「雪」與梅花進行對比。沒有運用明喻,而是用隱喻來暗示。「道是花來春未」暗示了梅花盛開的季節是在冬季,而冬季冰封大地,萬物沉寂,所有的花兒都沒有開放,因此看到梅花時,暗暗思量:說它是花,而春天還沒有到來;說它是雪,卻異香撲鼻。以「雪」和「香」來詠梅花之色之香。
「竹外一枝斜,」句,引竹為梅襯托。古人寫梅,往往以竹襯托。如蘇軾《和秦太虛梅花》詩:「竹外一枝斜更好」,為什麼這樣會「更好」?這既因為它們是歲寒之友,品格相似,同時也體現著古人多層次的審美觀,如畫松配以鶴,畫竹配以石一樣,相映成趣,體現作者的內心世界。而「野人家」道出了梅花生長的環境,它生長在山村野店旁邊,默默無聞,獨自傾吐芬芳,這種精神值得贊揚。
「冷落竹籬茅舍。富貴玉堂瓊榭」。這兩句是對句,對比地寫出兩種不同環境下的梅:環境不同,遭遇迥殊。梅花原來生長在一個貧寒之家,只有幾間小茅屋,周圍圍著竹籬短墻,這里少有人至,故稱為「冷落」。
與山里簡樸茅舍相對應的是富貴人家的「玉堂瓊榭」,就是為了說明這深山野林中的梅花并沒有因為身世貧寒而減損些許光彩。
「兩地不同栽,一般開。」環境不同而同樣開花,同樣向人間放出異香。前人寫梅,涉及其處所者,往往不是冷落之地,就是富貴之鄉。這里如此寫法,目的不在于實寫梅的處所,而是在于借以引發出詞人的思想品格。這里極可看出詞人鄭域的思想品格,可以這樣說:這里與其說是寫梅,不如說是寫詞人自己,在梅的身上,寄寓著詞人的高尚品格。
這首詞不僅描繪了梅花的外貌,而且揭示了梅花的品格,并以此暗示了作者本人雖懷才不遇卻不肯放棄操守而隨波逐流的情懷。在寫法上,盡管通篇無一「梅」字,卻使人感到筆筆都在寫梅;盡管筆筆都在寫梅,卻又使人處處都聯想到作者。構思巧妙,富于比興,堪稱詠梅佳作。確如明楊慎所說:「興比甚佳」、「清醒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