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可謂是諸多人心目中的「大神」,他不但能夠寫出情意綿長的相思之作,更能夠寫出韻味厚重的吊古之作。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問君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乃為「相思」之經典。
「春風舉國裁宮錦,半作障泥半作帆。」「他年錦里經祠廟,梁父吟成恨有余」,乃為「懷古」之大筆。
不過我們這里不說李商隱,我們要說的是另一位詩人溫庭筠。而之所以在這里先提李商隱,也完全是因為溫庭筠的一首吊古詩作。
那麼詩巷在本期要跟大家分享的,就是溫庭筠的這首吊古詩,此詩8句皆是妙筆,被詩家譽為「水平堪追李商隱之作」的佳篇。
過陳琳墓
唐·溫庭筠
曾于青史見遺文,今日飄蓬過此墳。
詞客有靈應識我,霸才無主獨憐君。
石麟埋沒藏春草,銅雀荒涼對暮云。
莫怪臨風倍惆悵,欲將書劍學從軍。
陳琳是中國漢末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他因寫得一手好文章而名揚天下,最值得慶幸的是,陳琳得到了曹操的重用。
陳琳墓在今江蘇省邳州市內。
這首詩為溫庭筠東下江淮途中,經過陳琳墓而觸發感慨所作。
詩的首聯直接切向題目,點出人物:曾于青史見遺文,今日飄蓬過此墳;曾經在史書上讀到過陳琳寫的文章,今天于漂泊途中經過他的墳墓。
首聯以直敘的方式進行描寫,看似平平淡淡,實則于每個字中都包含豐富的信息量。
「曾于青史見遺文」不但說明陳琳的文章很著名,而且還含蓄地道出了作者對陳琳本人的敬仰之情。「今日飄蓬過此墳」一方面介紹了作者的游子身份以及他不堪的生活境遇,另一方面將作者對陳琳深深的緬懷之情表達出來。
所以首聯一出,全詩的吊古意蘊也隨之即出,而詩中沉郁的情感色彩也得以奠定。
頷聯對首聯做以補充,進一步增強了詩的情感色彩:詞客有靈應識我,霸才無主獨憐君;陳琳的在天之靈應該能夠了解我的內心,像我這樣的高才卻沒有遇到惜才之主,所以也只能空羨陳琳當時的際遇了。
作者在經過陳琳之墓的時候,不免想到了陳琳的人生際遇,而當他想到陳琳的人生際遇的時候,又不僅想到了自己的人生際遇。說白了,在作者看來,他與陳琳之間有著共同之處,那麼這一共同之處就是「有才」。
但不同的是,陳琳得到了明主曹操的賞識與重用,而自己卻恰恰相反,落得個輾轉漂泊的境地。所以由此可見,作者寫陳琳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將話題引向自己,從而巧妙地將自己懷才不遇的幽怨心情表達出來。
「始憐君」表面說羨慕陳琳,它背后隱藏著的無疑是作者對人生不公待遇的吶喊,以及他對當時朝廷的控訴。
接下來的頸聯再將筆鋒落到陳琳墓上來描寫:石麟埋沒藏春草,銅雀荒涼對暮云;陳琳之墓已經被春草深深掩沒,與暮云相對的銅雀台也應該顯得荒涼萬般吧。
頸聯與頷聯之間既有內容上的蕩開,又有脈絡上的聯系,這是格律詩的特點所在。那麼此詩的頸聯與頷聯之間的聯系又體現在什麼地方呢?細細品味我們就會發現,「銅雀荒涼對暮云」很自然地銜接了頷聯中的」「始憐君」。
作者羨慕陳琳被曹操重用的這種幸運,而「銅雀」則又含蓄地引出曹操(曹操曾修建過銅雀台)。故而「銅雀荒涼對暮云」在以頗為沉重的筆調緬懷曹操的同時,也再次充分地道出了作者渴望遇到「明主」的真實心理。
詩于最后方鮮明地抒發出作者的自身情感:莫怪臨風倍惆悵,欲將書劍學從軍;不要怪「我」臨風心情惆悵,「我」已經做好棄文從武的打算了。
吊古之作都很沉郁,因為它所涉及的內容都是比較有深度的。作者在最后沒有繼續圍繞陳琳墓展開,而是直抒胸臆,把自己生不逢時的怨與愁傾訴出來,使得此詩無論從布局方面還是從韻味方面皆顯得完整而豐盈。
「臨風倍惆悵」是在前六句基礎之上的升華,「學從軍」則又是對「臨風倍惆悵」的進一步補充。
作者才高八斗卻被時代所埋沒,他有遠大的抱負卻難以擁有施展才華的舞台,面對這種處境,他內心的「惆悵」可想而知。
當讀完尾聯的時候,我們也便更加清晰地了解了詩的主旨與作者的心境。我們在為作者感到遺憾的同時,也為那個腐朽的社會感到憤怒。
以幸運襯不幸。這首詩通過對陳琳墓及其人物的描寫,完滿地表達了作者自己的感想,它于沉重韻味中飽含發人深思的意蘊,屬于吊古之作中的佼佼者,詩家說它可追李商隱之水平是不無道理的。
墓前春草盛,馬背客心孤;各位看官,對于溫庭筠的這首詩,你認為寫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