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說「文無第一」,但多年來關于蘇軾和李白的比較,似乎從來都沒停止過。
不只是咱們這些普通詩詞迷要比,就連宋神宗都曾比過。一向喜好文學的神宗,非常羨慕唐代能出那麼多有名的詩人,便問近臣:咱們宋朝有沒有能跟李白媲美的人物。近臣淡淡地說出了兩個字:蘇軾。
神宗一聽,既高興又認同,并給出了對蘇軾和李白的一番精妙點評:蘇軾學識強于李白,李白文采強于蘇軾。這個點評,哪怕到現代都是受到文化名人們認可的。在《中國詩詞大會》中,康震和王立群老師都認為神宗的說法靠譜。
不過,品讀詩詞時從來都是青菜蘿卜各有所好的。就算是論文采,古代也有部分名家認為:蘇軾也不輸給李白。本期,筆者就以一個例子來跟大家說一說此事。
公元1090年秋天,蘇軾在杭州任職,期間好友袁公濟常來探望他,和他游山玩水。這段時間,也是蘇軾過得比較閑適的時候。一日,他們出游后,蘇軾在休息時閑來無事,便寫了下面這首妙作:
《點絳唇》(北宋.蘇軾)
閑倚胡床,庾公樓外峰千朵。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
別乘一來,有唱應須和。還知麼。自從添個。風月平分破。
東坡出手,這詞的水平當然沒得說。
詞的上片,一開篇就點明自己的狀態:閑來無事靠在胡床上,朝窗外張望,看見一座又一座山峰就像鮮花一樣開放著。為了突出開篇的這個「閑」字,蘇軾在后一句用了一個自問自答:誰與我同坐?他的答案是:明月與清風正陪著自己。
詞的下片,則是書寫他和好友的友情。他表示自從好友來陪自己后,天上的明月,山間的清風,他們都各占了一半。兩宋那麼多詞作,蘇軾是第一個寫出「風月平分破」的人,一個「破」字力道十足,將前文的婉轉之氣一下子收住了,落得干脆有力!若非頂級高手,很難寫出這個「破」字。
如此優秀的作品,古代文人因此夸蘇軾,那都是應該的。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此詞流傳到明朝后,甚至有一位文壇名家認為,只憑其中「明月清風我」這5個字,蘇軾就勝過了李白。
這位明代文人名叫卓人月,他是當時最有影響力的文學理論家之一,著有多本詩詞評論典籍。他之所以會認為蘇軾此次勝過了李白,是因為他把「明月清風我」這5個字跟李白的《月下獨酌》相對比了一下。
李白的《月下獨酌》大家應該都讀過,算是詩仙的代表作了。其中那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更是流傳千古的名作。
蘇軾一直很欣賞此作,在《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中他寫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明顯能找到李白《月下獨酌》的意境。而后,蘇軾又在《念奴嬌·中秋》一詞中寫道:「我醉拍手狂歌,舉杯邀月,對影成三客」,很顯然也是在模仿李白。蘇軾這兩次對李白詩意境的重構及仿寫,多數人都認為是成功的,雖不一定能說他已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但卓人月卻覺得,蘇軾的「明月清風我」寫得比李白的「對影成三人」還要成功。他認為這個「我」字,用得自然貼切,有一種大道至簡的感覺。事實上,對于此處「我」字的運用,不只是卓人月很欣賞,清代文人陳廷焯也是一樣,認為它有一種天然去雕飾之美。
對于卓人月的這種觀點,筆者持保留意見:
一來,咱們比較一首作品或者兩個文人,很難只從其中的一兩句得出結論,這樣容易以偏蓋全;
二來,蘇軾和李白在風格上,本身還是有一些不同的。兩人在很多作品里,都表現出了灑脫飄逸的一面,但李白的飄逸往往天馬行空,而蘇軾的飄逸則往往有「人間至味是清歡」的美感。很難說哪一種更高明,只能說不同人有不同喜好。就算是同一人,在不同心境之下,都會有不同的喜好。
筆者年輕時,更喜歡李白式的灑脫,但年紀稍長后,則更能接受蘇軾式的。對蘇軾此詞,大家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