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立春,萬物更新,為二十四節氣之首,標志著萬物閉藏的冬季已過去,開始進入風和日暖、萬物生長的春季。
從古至今,許多文人雅士對這個萬物更新始于春的節氣,青睞有加。都用自己獨特的方式來在贊美和歌頌它。如「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寒雪梅中盡,春風柳上歸」等等;
雖然和它陽春三月「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绦」,「春陰垂野草青青,時有幽花一樹明」相距甚遠。可是你敢說春天還沒有來嗎?
春,美好而浪漫,溫柔而多情。苕之華,其葉青青。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燕燕于飛,頡之頏之。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本期依依和各位親分享一首辛棄疾《漢宮春·立春日》。這首詞作于宋孝宗隆興元年(1163年)詞人寓居京口時,當時詞人剛剛成家。
從思想內容看,雖不能確斷其為辛棄疾南歸后所寫的第一首詞,但必為初期之作。辛棄疾對于恢復大業的深切關注,詞人的激昂奮發的情懷,都已真切地表達出來。
全詞緊扣立春日的所見所感來寫,賦予節物風光以更深的含意,于哀怨中帶嘲諷,內涵充盈深沉。
春已歸來,看美人頭上,裊裊春幡。
無端風雨,未肯收盡余寒。
年時燕子,料今宵夢到西園。
渾未辦、黃柑薦酒,更傳青韭堆盤?
卻笑東風從此,便薰梅染柳,更沒些閑。
閑時又來鏡里,轉變朱顏。
清愁不斷,問何人會解連環?
生怕見花開花落,朝來塞雁先還。
——宋.辛棄疾《漢宮春·立春日》
辛棄疾,原字坦夫,后改字幼安,中年后別號稼軒,山東東路濟南府歷城縣(今山東省濟南市歷城區)人。南宋官員、將領、文學家,豪放派詞人,有「詞中之龍」之稱。與蘇軾合稱「蘇辛」,與李清照并稱「濟南二安」。愛好詩詞的友友可以讀下《宋詞三百首》。
一生力主抗金。曾上《美芹十論》與《九議》,條陳戰守之策。其詞抒寫力圖恢復國家統一的愛國熱情,傾訴壯志難酬的悲憤,對當時執政者的屈辱求和頗多譴責;也有不少吟詠祖國河山的作品。題材廣闊又善化用前人典故入詞,風格沉雄豪邁又不乏細膩柔媚之處。
由于辛棄疾的抗金主張與當政的主和派政見不合,后被彈劾落職,退隱江西帶湖。愛好詩詞的友友可以讀下《美得窒息的唐詩宋詞詩經》。
上片寫大地春回的立春日風景。
「春已歸來,看美人頭上,裊裊春幡。」春幡:古時風俗,每逢立春,剪彩綢為花、煤、燕等狀,插于婦女之發,或綴于花枝之下,曰春播,也名恬勝,彩勝。稼軒《蝶戀花·元日立春)詞起句云:「誰向椒盤答彩勝。」此風宋時尤盛。從美人頭髮上的裊裊春幡,看到春已歸來。
「裊裊」形容其搖曳,化靜為動,若微風吹拂,更見春意盎然,頗為傳神。「看」字,將春天的氣息,通過婦女們立春日的頭飾——裊裊春幡散布出來,暗示出詞人對于春歸的喜悅。
「無端風雨,未肯收盡余寒。」無端:平白無故地。雖已春歸,但仍時有風雨送寒,似冬日余寒猶在。
這兩句有兩層意思:一指自然界的氣候多變,二暗指南宋最高統治集團驚魄不定、碌碌無為之態,宛如為余寒所籠罩。
「年時燕子,料今宵夢到西園。」燕子尚未北歸,料今夜當夢回西園。
西園,漢都長安西邦有上林苑,北宋都城汴京西門外有瓊林苑,都稱西園,專供皇帝打獵和游賞。此指后者,以表現作者的故國之思。
「年時」即去年之意,說明詞人作此詞時,離別他的家鄉才只一年光景。「料「字,化無理為有趣,表明這燕子,已經成了詞人思念故國的精神象征。而燕子只能「夢」而不能「到」西園,暗示西園所在的汴京,依然被金人所掌握,所以詞人徒有故國之思,卻不能一探故里。借燕傳情,頗為沉痛。
「渾未辦、黃柑薦酒,更傳青韭堆盤?」已愁緒滿懷,無心置辦應節之物。渾,全然。更傳,更談不上相互傳送。
通過上下文語境,我們可以明白,是濃烈的故國之思,和時光流逝、英雄無用的悲傷,使詞人完全亂了方寸,連節日應酬也無心去為之了。
下片寫對春天再來的種種感受,把筆由立春日探進整個春天里去。
「卻笑東風從此,便薰梅染柳,更沒些閑。閑時又來鏡里,轉變朱顏。」東風自立春日起,忙于裝飾人間花柳。閑來又到鏡里,偷換人的青春容顏。
詞人這個「笑」分明是含著淚水。此句運用擬人、反襯手法,以東風一刻不得閑之「忙」可謂妙筆。
一反襯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的「閑」;二以故作輕松之態調笑這一典型細節。來體現落寞閑居的苦澀悲哀;三美好春光帶來的卻是無法排遣的愁懷,這種樂景生悲的反差,將大好年華虛度,故國淪喪之悲抒發的淋漓盡致,深切動人。
「清愁不斷,問何人會解連環?」清愁綿綜如連環不斷,無人可解。「清愁」,實際是詞人的憂國憂民的情懷。這兩句化用「解連環」的典故,表明白己不斷滋生、越積超重的清愁,正像一個不見首尾的連環一樣,不打碎則無法解開連環,也就是說,這是一種與生命共始終的感情。
「生怕見花開花落,朝來塞雁先還。」 生怕,最怕,只怕。塞雁,去年由塞北飛來的大雁。怕見花開花落,轉眼春逝,而朝來塞雁卻比我先回到北方。
「朝來塞雁先還」抒寫暮春時大雁自由北還而傷痛于自己的人不如雁,失地未能收復,有家仍難歸去,言語、句流露出一絲的惆悵。
這兩句有三層意思:一有惜春惜時的感情;二有懷念故國的感情;三也有對于南宋統治者久不作恢復之計的怨尤。
至此,不僅上片中的無端幽怨和煩亂得到了解釋,而且全詞的主旨也從這花開花落、塞雁先還的意象中脫跡而出。
全詞結構嚴謹,意境幽遠,內涵豐富;同時運用比興手法,使風雨、燕子、西園、梅柳、塞雁等物在本意之外,構成富有象征意味的形象體系,使此詞傳情含蓄而深沉,留給人審美再創造的余地很大。
正如,近代俞陛云在《唐五代兩宋詞選釋》中所言:上闋鋪敘「立春」而已。轉頭處向東風調笑,已屬妙語。更云人盼春來,我愁春至,因其暗換韶光,老卻多少朱顏翠鬢,語尤雋妙。然則歲歲之花開花落,春固徒忙,人亦徒增惆悵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