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元豐五年(1082)年七月,四十七歲的蘇東坡被貶黃州,他兩次游赤壁,作了前后《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留下了千古華章。
蘇軾是中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文學家之一。他的詩代表了宋詩的最高成就,而他在詞上的貢獻比詩文更為突出。他拓展了詞的內容與題材,改變了詞對音律的依賴,把詞從音樂之附庸變為了一種獨立特殊的詩體。
辛棄疾的詞在宋詞的影響力也是巨大的。后世把他與蘇東坡合稱「蘇辛」。經常放在一起比較。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是這樣說的:「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曠」指其詞曠達深遠。一指詞人的胸襟,一指作品之意境。「豪」則為豪氣干云,充滿了狂放不羈,攜萬千氣勢,以氣入詞。而這兩個人又有共通點,那就是都夠狂,王國維還說:「蘇辛,詞中之狂也」。狂者,志高而行不掩。是一種對于現狀的抗爭與批判。
我們先來欣賞一下蘇軾的這首《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月夜里,詩人面對沉沉的赤壁古戰場,悲壯蒼涼涌入心頭,江山如畫,景色雄宏。
作者陷入了深邃的歷史沉思中。借古諷今,借對古代戰場的憑吊和對風流人物才略、氣度、功業的追念,曲折地表達了作者懷才不遇、功業未就、老大無成的憂憤之情,表現了作者關注歷史和人生的曠達之心。全詞融情于景,富有哲思且大氣磅礴,震撼人心,被譽為「古今絕唱」。
一百多年后,南宋詞人辛棄疾也依韻和了一首。那時的辛棄疾已五十出頭。正閑居于帶湖,一日酒后詞人詩興大發,和了這首詞。我們來欣賞一下《念奴嬌·瓢泉酒酣,和東坡韻》:
倘來軒冕,問還是、今古人間何物?舊日重城愁萬里,風月而今堅壁。藥籠功名,酒壚身世,可惜蒙頭雪。浩歌一曲,坐中人物三杰。
休嘆黃菊凋零,孤標應也,有梅花爭發。醉里重揩西望眼,惟有孤鴻明滅。萬事從教,浮云來去,枉了沖冠發。故人何在?長庚應伴殘月。
詞人開句就提出一問:偶然跑來寄托在人身上的官職功名啊,你在今古人眼里究竟算什麼東西?這一問題在我胸中郁積多年,不得開釋,以致愁恨郁積,深如重城,厚達萬里。即便游賞風月,也無法讓快樂穿透那層厚厚的門,讓我真正沉醉其中。
接著連用兩典,「藥籠功名」出自《舊唐書·元行沖傳》,元行沖曾對宰相狄仁杰說:治國必須儲備人才,如治病需要各種藥物一樣,我希望自己成為你藥物中最后一味。狄仁杰笑道:「君正在吾藥籠中,何可一日無也?」此句意為自己志在為國家統一做出實際貢獻,建功立業,不求什麼功名富貴。
「酒壚身世」則指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當壚賣酒。此句是詞人發的牢騷,借指自己歸宋后被處處排擠猜忌。
我已白發蒼蒼卻仍一事無成。心中之煩郁之氣如何紓解?唯有高歌一曲,曲調何人能聽何人能懂,幸虧座中有三個朋友。「人物三杰」原指張良韓信與蕭何,這里借指其三個酒友。
下闋詞人一掃上闋之郁積悲涼之情,心情漸漸振奮起來:還是不要感嘆黃菊的凋零了,嚴冬里紅梅孤標傲世地綻放著。意為自己雖老但後來者前赴后繼。酒醉中我再次揩擦眼晴遙望西北,只見一只孤雁在高空飛翔,時隱時現。萬事如浮云,就這樣任它來來去去吧,即便你有沖冠的怒氣又能如何,豈不是枉然白費。老朋友啊,你們在哪里?想必也對著天上的殘月與金星空嘆息。
辛棄疾這首詞,充滿了悲憤與苦悶,但壯心不泯,詞風雖學東坡,但無其清曠之風。與蘇詞比落于下成。但總體來說還是不錯,非常值得我們欣賞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