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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孟浩然,一定會想到他的《春曉》: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這首接近于「白話」的詩,寥寥數語,卻構架出了一幅生動優美的春景圖。
可見,好詩是無須用力著墨的。
彼時,孟山人正和好友張子容在鹿門山隱居。
也許你會奇怪,那會兒他才二十郎當歲,怎麼就躺平了呢?
這個事兒……值得仔細聊聊。
首先,唐朝游俠和隱士風盛行,文人墨客附庸風雅,一般都會習劍,然后開始闖蕩江湖,增加一些閱歷后,再入深山苦讀,為求取功名做準備。
孟浩然采取的就是這個套路,他9歲就開始習劍,水平怎麼樣不知道,估計也就是花架子,比不上李白,畢竟李白出蜀前,曾當過一段小混混,找人干個架是常有的事。
但孟浩然不行,他是孟子的后人,講究: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
所以孟浩然從小就是個「德藝雙馨」的三好學生。
其次,唐朝之所以盛行「隱士」,主要是受道家思想影響,李唐王室自認是李耳的后裔,十分崇尚道教,比如司馬承禎、元丹丘等,都有很大的影響力,不然也不會幫李白薦官。
而李隆基的寵妹「玉真公主」,更是入了道家法門。
既然皇帝、公主都喜歡,「隱居悟道」的履歷必然是要有的,如李白曾隱在大匡山和桃花巖、王維曾隱居淇上、王昌齡曾隱在嵩山、李商隱曾隱在玉陽山,并留下了一段千古絕戀……
除此之外,孟浩然在鹿門山隱居,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當時李隆基還沒監國,唐睿宗李旦在「神龍政變」前,曾諂媚過武則天,甚至要把李姓改成武姓。
而孟子家訓中有「不侍不明君主」這一條,孟浩然作為孟子的族孫,自然是要遵祖訓的。
為此,李白特別崇拜孟浩然,初次見面就寫下了: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
醉月頻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這首詩中的「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就是指拒不入仕、隱居鹿門山一事,而「迷花不事君」則喻指孟山人品格高尚,不愿為唐睿宗效力。
所以公元712年,李隆基監國并發動「先天政變」后,孟浩然就出山謀仕了。
遺憾的是,孟浩然做夢都想當個官,好光宗耀祖,可一輩子也沒當上。
總結孟浩然的生平,用兩句話就可以形容:一生毀在兩頓酒上,一頓酒丟了官,一頓酒要了命。
公元726年,孟浩然在襄州一帶初遇李白,暢飲一番后,聊起了當官的事。
此時孟浩然已經拜謁朝中高官、宰相十余年,一直沒得到舉薦,所以想去長安參加科考。
李白一想,連孟浩然這樣的大人物求官都如此艱難,自己沒什麼背景,豈不是更加沒戲,況且他父輩從商,按律是不能參加科考的。
于是,李白決定結婚,娶了前宰相許圉師的孫女。
兩個人的命運在此一別之后,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初到長安的孟浩然看什麼都新鮮,連空氣都是甜的,因為他覺得,以自己的才華必然是能登科的。
畢竟,連王維這樣的大紅人都很崇拜自己,還請自己喝酒。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公元728年,已經39歲的孟浩然名落孫山,求官無望,憂憤之際就多喝了幾杯,趁著酒勁大鬧太學,并留題詩一首《句》:
微云淡河漢,疏雨滴梧桐。
逐逐懷良馭,蕭蕭顧樂鳴。
太學諸生見此詩后無人能對,紛紛擱筆,很快孟浩然就名滿京師了。
但太學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天子門生,所以孟浩然在王維府上喝悶酒時,李隆基突然過來串門,著實是把他嚇了一跳,急忙鉆進了床底下。
然而李隆基并不是來找茬的,只是晚飯吃太飽,到王維這兒來溜達溜達。
王維見此機會絕佳,便大力向李隆基推薦孟浩然,是要皇帝一開口,孟浩然當官的事就成了。
沒成想,孟浩然不知是嚇傻了,還是初次見天子過于緊張,為玄宗獻詩時,竟然獻了《歲暮歸南山》,其中有一句是: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玄宗是懂詩的,一看好家伙,這是把科考不中的委屈怪到朕頭上來了,于是他就被李隆基趕回了襄陽老家。
實際上,孟浩然此后還有一次絕佳的當官機會。
公元735年,襄州刺史韓朝宗由于很欣賞孟浩然的才華,便決定為他安排一場宴會,把朝中能說上話的高官都請來,為他舉薦。
孟浩然答應得很好,可是到了赴宴那天,他卻在家有友人相聚喝多了,朋友提醒他還要去赴約,而孟浩然則直接說,我已經在喝酒了,就不去那里湊熱鬧了。
從那以后,韓朝宗與孟浩然交惡,因為一頓酒,他也徹底失去了當官的機會。
公元737年,宰相張九齡因奸臣李林甫構陷而貶去荊州,曾招致孟浩然入幕府,不過孟浩然沒干多久就辭職了,畢竟此時他已經49歲,再也無心斡旋于官場。
再次回歸襄陽后,孟浩然開啟了養老模式。
在張九齡被貶之前,王昌齡曾為張九齡抱不平,大罵李林甫弄權,所以被貶去了嶺南。
公元740年,王昌齡北歸,途中偶遇李白,一通寒暄后念起了老朋友孟浩然,決定再順道去看看他。
許久不見,兩個人自然是要痛飲一番的,但讓他們都沒想到的是,這頓酒直接要了孟浩然的命——卒于喝酒、吃海鮮引起的癰疽復發。
為此,王昌齡愧疚了許久,在洛陽城拒不赴任江寧,墮落了足足大半年。
縱觀孟浩然這一生,他為人誠厚,朋友眾多,張九齡被貶時,他也曾出過頭,為張九齡鳴不平。
但是在詩文方面,孟浩然因困頓于仕途,和王維比起來總是略顯不夠開闊,幽怨頗多。
正如蘇東坡的評價:韻高才短。
盡管如此,孟浩然依舊是中國古典文化史上,山水田園詩派一顆璀璨的明星。
他的詩朗朗上口,淡雅自然,不事雕飾,富有超妙閑逸之趣,而不流于寒儉枯瘠。他善于發掘山水和生活之美,即景會心,寫出一時真切的感受。
如《宿建德江》: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